穿越虚拟世界的真相：重温《楚门的世界》

最近，由于暑期档出现了不少相似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再度引起了观众的高度关注。为什么这部1998年的影片能在众多电影中脱颖而出，成为一部真正的神作呢？

影片中，楚门拼命逃离那个表面美好但充满虚假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实际上是被全球观众监视的真人秀节目，就像一个透明的圆形监狱。讽刺的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个视频直播时代，许多人却毫不保留地在镜头前展示他们最私密的生活。

《楚门的世界》是一部预见性的电影，楚门从出生起便生活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摄影棚——桃源岛，3000台摄影机无时无刻不在记录他的生活细节，并通过卫星技术进行全球24小时直播。岛上的所有人都是演员，只有楚门对此毫不知情。这一节目风靡全球30年，拥有17亿观众，楚门成了这个小小宇宙的中心。

故事的灵感可能来自菲利普·K·迪克的1959年小说《时间之外》（Time Out of Joint）。小说中，主角逐渐发现自己生活的田园小镇其实是一个由计算机程序建构的虚拟世界，现实中的他生活在未来的混乱时代。这个虚拟世界的目的是让他活在幻觉中，不去干扰现实。这非常类似于电影《黑客帝国》的情节，而《黑客帝国》也在一年后上映。

《楚门的世界》毫不留情地批判了大众媒介，特别是对电视娱乐业的讽刺。影片通过楚门这个不知情的无辜者，深刻揭示了大众媒介涉及的各个方面：节目的生产者、参与者及观众。导演克里斯托弗掌握着媒介权力，自以为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但其实他只是个自欺欺人的普通人。楚门一旦知道了真相，克里斯托弗的娱乐王国也就崩塌了。

影片同样批判了那些观看节目、消费他人生活的观众。这些观众的生活也都平淡无奇，甚至乏味。他们即便不是骗局的制造者，但正因为他们的窥探欲和对娱乐的狂热需求，才使得这个节目如此风靡。娱乐本无可厚非，但大众媒介奉行娱乐至上的原则，甚至不惜侵犯人权和隐私权，滥用媒体权力，把普通人的生活放在观众面前，楚门则是媒体权力滥用的牺牲品。

如今的直播平台，如斗鱼和熊猫TV，几乎没有什么不能直播的内容。从游戏、唱歌、吃饭到遛狗，无所不包。直播平台的流行将真人秀的影响力发挥到了极致，生活与表演的界限变得模糊，这何尝不是一个碎片化的《楚门的世界》。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指出，在大工业时代，媒介世界使人类安于享乐而失去思考。外部的奴役不是最可怕的，实际上，来自内部的奴役是致命的，因为人们失去了自由却还不自知。《楚门的世界》中，大众媒介无所不在的潜在威力，从各个方面形塑并定义了我们的生活。楚门的生活被误导，他被告知桃源岛是一个完美的小镇，不要离开。

影片也像是温和版的《1984》。在《1984》中，人类的自由被彻底剥夺，社会被老大哥全面监控。《楚门的世界》中的镜头展示了被摄像头监视的生活，这像极了《1984》中的场景——无处不在的凝视和控制。

很多人在看完这部电影后，可能会怀疑自己的生活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被操控。电影中的主持人问克里斯托弗，为什么楚门至今不明白自己身处怎样的世界，克里斯托弗回答，「我们接受这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真实」。

齐泽克认为，电影是对边沁—奥威尔圆形监狱社会观的悲喜剧倒置，每个人都被箝制在规训网络中，日常行为、道德观念和精神状态都受到无形力量的控制。我们的自主选择其实是现代社会赋予的一种幻觉。

《楚门的世界》让我们看到，艺术作品和现实有着紧密联系。菲利普·K·迪克在五十年代的加利福尼亚写下的小说《时间之外》，反映了他对当时社会的不安。《黑客帝国》中，墨菲斯对尼克所说的话，也揭示了这一点，「这世界有问题，但你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却知道它存在。」

《楚门的世界》的结尾，楚门在通往现实世界的门前鞠躬告别。这门后是一个未知的深渊，即使现实充满黑暗和谎言，我们仍然不会选择一个完美的虚假世界。